宅子那頭的響動並未牽扯太多林安晴和楚君年的心思。

林安晴瞧見墻壁後頭淩靜茹露出一角的衣裳，沖著楚君年淺笑，說：“你想朝著我說什麽。”

“安晴，我得走了。”楚君年呼出一口氣，很是艱難地開口：“這一走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你。”

林安晴的心兀自失了一跳，但須臾之後，她卻是沖著楚君年微笑道：“說什麽呢，又不是生離死別，你楚公子這麽有錢，要想回來，太容易了。”

話剛出口，林安晴便後悔了。

因為她察覺到楚君年的臉色很難看，她的這份機靈抖得很不是時候。

“這一回離開和以前的離開都有所不同。”楚君年幽幽地嘆了口氣，他不知該如何朝著林安晴述說家族的那些個紛爭，他也知道，林安晴對自己的那些個家事毫無興趣。

既是毫無興趣，便也省去了解釋的必要。

楚君年輕輕地籲出一口氣，故作無謂模樣：“林掌櫃的，其實我這回來找你，是想要問問你，若是可能……”

“沒有那種可能。”林安晴慌忙打斷楚君年接下去的話。

楚君年臉上的苦澀無處遁形，他笑：“安晴，我還沒說呢。”

林安晴搖頭：“不必說了，我知道你想要說的是什麽。”

“就這麽肯定？”楚君年怔了怔，很是沈默了一會子，才笑道：“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。”

林安晴點頭，沒應聲。

“安晴，現在的你不僅帶著個孩子，還有個老人跟著你，你該是知道，現在你的處境有多難，眼下你的生活還算安穩，但是我相信你心裏頭一定清楚，明裏暗裏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。”

說著說著，楚君年頓了頓才又接著說了下去：“你只有跟著我離開這裏，或許才能博得一線生機……”

林安晴搖頭：“但你方才也說過了，我帶著孩子還有個老人。可欣是明燁的女兒，那個老人是明燁的母親，我更是明燁的妻子，楚公子，你覺得我該以什麽樣的身份離開？”

楚君年沈默，他就知道，不管朝著林安晴說多少回，永遠都只會無功而返。

楚家上下都知曉他鐘情於林安晴的事情，起初皆是一片反對之聲，可漸漸地，隨著楚永望夫人的默許，其他楚家人，饒是反對，也不敢說出來了。

亦或者更為準確的說，不是楚家上下不敢說，而是他們看清了自家少爺的處境。

分明是一個被男人拋棄的女人但眼界高的可怕，依照他們少爺的身份，這天底下排著隊要上門求親的女子不知多少，但偏生，沒林安晴這麽一個。

眼見得自家少爺一次次鎩羽而歸，楚家上下甚至由最初的幸災樂禍變成了心疼期待了。

楚君年這些年為楚家做了不少事，楚家上下都是些知恩圖報的，沒有人願意瞧見自家少爺終日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樣。

可，期待是一回事，現實又是另外一回事。

這麽些年，大家夥兒的心裏都已認定，自家事少爺這輩子都該是得不到人林安晴姑娘的芳心了。

人林姑娘的相公可是嘉靖王爺，論財富論地位，自家少爺是半點都比不上的。

後來，嘉靖王爺出了事，楚家上下都以為這回自家少爺算是有了希望，不曾想，人林姑娘居然是為了他那‘深陷叛亂’中的相公做好了破釜沈舟的準備的。

當然，下人們的話，楚君年都知曉。

楚君年抽回心思，他低聲道：“安晴，我知你的為難，但你該要考慮一些，若是杜明燁他回不來了你該怎麽辦？你總不能一直守在這裏吧？”

林安晴怔住，她咬著牙沈默了一會子才緩緩道：“什麽叫做回不來？”

楚君年知她明知故問，卻不回避，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林安晴，道：“就是他會死。”

林安晴聽到‘死’字的時候，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。

楚君年將林安晴的反應收入眼底，他淺淺嘆了口氣，沈聲道：“安晴，你比我更清楚，這回杜明燁是受了陷害，若是依照往常，他該是會有那麽一兩絲翻身機會的，可是而今，連夏瑾都離他而去了，你覺得他還有什麽底牌？”

林安晴悶著沒吭聲。

她知道楚君年說得很對，現在的杜明燁的確是半點底牌都沒有了。

見著林安晴沈默，楚君年終是不忍，他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林安晴的肩膀，緩緩道：“安晴，如果……我說的是如果，杜明燁回不來了，你會怎麽做？”

林安晴聞言，立即擡眸瞪向楚君年，她從內心深處排斥這種假設，盡管她知道這種假設合情合理，而且幾率極大。

楚君年只當沒瞧見她眼裏的怒火，依舊淡淡開口：“安晴，你總歸要做好準備，杜明燁已經失蹤這麽些日子了，而且我聽說……”

話說到一半，楚君年沒往下說了。

他不確定杜明燁受傷的事情，林安晴是否知道。若是知道便也罷了，若是不知道，他不想讓林安晴做那些個無用的擔憂。

好在，林安晴心思沈浸在楚君年所說的假設中，並未太留意到他說的‘聽說’二字。

沈默良久之後，林安晴忽的擡起了頭，她啟唇，十足篤定地說：“若是他當真出事了，我會連帶著他的份兒好好活下去。”

意料之中的回答。

楚君年雖然料到林安晴會這般作答，但終是失望的，他扯唇笑道：“如此，我可以理解為不管出了什麽事情，你總歸不會考慮我了，對麽？”

林安晴點頭。

楚君年苦笑，心頭一動，忽的沖動占了上風，他一把將林安晴攬入懷中，將頭埋在她的肩上。

林安晴僵住，她本想將楚君年推開，正欲動手的時候，忽的察覺到楚君年的身子在顫抖。

難道說他在哭？

林安晴被自己這一猜想嚇了一跳，雖說楚君年這人吧，文文弱弱的，看起來比女人還要嬌俏幾分，若是真哭起來，應該不算太奇怪。

但林安晴卻是覺得自己從未瞧見過他哭。

所以，這……算是什麽發展？

楚君年緊緊地抱著林安晴，這個女人，他求而不得，卻也鍥而不舍，他知道或許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屬於自己，但他就是不甘心，他就是想要和她在一起。

為了得到她的心，楚君年做了很多忤逆家族長輩的事情，他並不奢望太多，只求有一天，杜明燁若是真的消失了，已經走了太遠的林安晴能夠回頭看到自己。

可……

方才，林安晴的話無疑打翻了他最後的奢望，楚君年豁然明白，不管何時，哪怕杜明燁死，他也絕不會有半點機會。

楚君年的淚水落在林安晴的肩上，可真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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